似乎有点点难
王新法挺着腰走出获鹿看守所。
外面的世界,王新法很爱,也很熟悉,唯一不适的,是夏天的阳光有些刺眼,所以,一走出那张有点碍事的铁板门,他不由自主将手抬到额上,去遮挡了一下光。
有点点类似于《肖申克的求赎》里那个“老布”。
就在抬手之间,王新法看到了孙景华,那个他信中称之为“景华”的人。孙景华看看王新法,呡呡嘴,低下了头。
这一会,两人没说什么。
患难夫妻一般都不怎么多说。
“还好吧?”王新法望着她。
孙景华点点头。
“你呢?”
王新法笑,举举手,扩扩胸,秀秀肌肉。“你看看,这身板架,还杀得驴死!你以为谁呀,王新法呀,你老公呀,你以为稻草人呀?雪菩萨呀?说倒就倒?说化就化?”孙景华跟着笑,笑着笑着就有了泪,“那是,那是,只是眼下……”
孙景华的意思是,眼下有点难。
1990年这个夏天,还真“有点点难”。
此前四个月25天,元旦,孙景华69岁的父亲去世。老人家一直在等石家庄这边传来好消息,但是终究没有等到。女婿一直都是老人家的骄傲,老人家也深信,女婿只会做让他骄傲的事。但终究,他等不到再骄傲这一天了。临终之前,他将孙景华叫到身边,告诉她,慢慢熬吧,陪新法熬。再者,我还辆车,虽然不怎么好,但新法需要它。老人家是兰州第三汽车运输公司第四车队的老司机,退职后,买了一台两手东风货车。“这车,交新法我放心……”
老人走后3个月,王新法的父亲去世,享年58岁。
还不止这。
作为石家庄劳教所干警,孙景华本来是穿警服的。王新法一进了“号子”,她就被立即调往劳教所修理厂。与此同时,警服也给脱了。后来,王新法在获鹿等最后的判决,她在石家庄等多月不见的工资。王新法总算出来了,工作没了。很快,一家人吃的都成了问题。
怎么办?
未来的路在哪?
王婷户口在兰州,上幼儿园不便,更不想让年幼的她看到生活粗糙的一面,孙景华与王新法商量,放婷婷到兰州的外婆家先住半年一载。王新法盯着孙景华看了半天:“是吗?需要这样吗?那一边,还记得婷婷生日拍彩照吗?”孙景华说,“不这样又咋样?”王新法突然醒了似的:“好好好”。王婷去了兰州的当年春节前,王新法以“找点儿活干”为名,“假公济私”去了兰州看女儿。孙景华妹妹景霞牵挂着姐姐的困境,拿出1000块钱给了姐夫,“回去好好过个年吧”。结果,王新法兰州街上一走,一家音像店传出的一首歌一下拴住了他的脚步——
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落
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
……因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
我从来没有忘记我
对自己的承诺/对爱的执着
这是张雨生的《我的未来不是梦》。
王新法脚步移不开了。他摸摸口袋里的姨妹给的钱,一咬牙走进了店。结果,当天回到石家庄的家中时,打开门,孙景华看到王新法左手提着一套音响,的右手提着一个装有女款冬装的衣袋。晚上,孙景华进行“财务审核”,王新法嘻皮笑脸了半天,最后承认,共计1000元收入,买音响花了860元,女款冬衣花了60元。他将余下的80元交与孙景华。孙景华摇摇头,没有说什么了。王新法得意了,一得意就猖狂:“景华呀,老婆呀,现在,我来考考你,你知道王新法,你知道你这个叫王新法的老公,为什么动用有限的过年基金花大价钱买音响吗?我就是要在新年的第一天,让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听到王家传出雄壮的歌声,我要将音响调到最大音,打开门放,放一整天,让人们听一听我王家的声音,听一听我王家的精、气、神!”孙景华彻底呆住了。王新法边说边走到窗边,瞭望窗外,满城烟花之下,只见他一脸光芒……
新年第一天,孙景华穿上了王新法这套新装。
一直,一直穿到修理厂上班。
一直,一直穿到上班多天。
有人讲:“你看看,姓孙的,臭美呢,穿这样的衣服?!”
孙景华回来就传“闲话”给王新法。
王新法大笑三声:“这就对了!我就是要我老婆穿得漂漂亮亮的。再说,她们管得着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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