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艇长”、“摊主”与“王司机”
年后,王新法考虑挣钱了。
王新法一战友得知他的现况,捎信过来,说他公司少一位“船长”,高薪招聘,也可带资入股。王新法去了。两人一见面,他才知道,战友原来在离石家庄附近元氏县的蟠龙湖搞旅游开发,有几条不旧不新、供游客游湖的机帆船,需要人开。因为他是从舟桥部队出来的,能驾船,战友便想到了他。至于带资入股,就是如果有船或皮艇,可以带过来参与经营,赚多赚少自己的事,公司只收取管理费用。王新法哑然失笑:此前的工作是石家庄的街头巷尾,车站码头以及公交车上,现在好啰,时光转年轮,“陆军”转“海军”。不过,不管如何,温饱最重要,便留在这里了。这时,王新法原部队老首长赵汉民得知他的遭遇与现况,便找了一个退役的皮艇送给了他。于是,王新法“华丽转身”,主政一皮艇,当上了“一艇之长”。
从此,每天上午9时左右,王新法就去“上班”。先细心检查皮艇。坐上几个人,在水中游来荡去的,再加小孩蹦蹦跳跳几下,年轻情侣打个情骂个俏,翻了船,就是大事。这一点,王新法很清楚。检查过皮艇之后,他就只得和同行们坐在水边,守着各自的营生工具,眼睛落在前来游玩的客人身上。客人一来,哇,场面就热闹起来,有人脸上堆笑,大声招睐,也有人直接跑过去,连拖带拉。街巷之中遇到流氓盗贼,王新法会大喝一声,公交车上看见扒盗,他会一个箭步上去,但这场面,他是既开不了口,更动不了身。就这样,第一天过去,他口袋里空空,第二天过去,他还是口袋空空,到第三天,他还是一个客也没有拉到……
王新法终于接到了他的第一个客人。
此后,王新法渐渐顺手。
但没过多久,因为一件事的发生,王新法决意不干了。
这天,王新法正忙碌,几个年轻人径直向他走来。几个人年纪就二十来岁的样子,都嘴里叼着烟,有两个脖子上挂一条粗粗的项链,敞着个胸。见来“顾客”了,王新法忙迎上去招呼。不想,年轻人一开口,就是一句“王局长,别来无恙?”
王新法懵了。
“怎么了?王局长!要么,王队!怎么了?贵人多忘事?现在转行了?当艇长了?想想当年,你多威风呀,道上的弟兄可是闻风丧胆啊,想不到,你也有今天,报应啊……”几个人嚷叫着,围过来,往艇上走。
王新法的记忆瞬间激活,想到了眼前几位就是他曾在公交车上逮过的对手。这下,他倒镇静了,身子一直,不由握紧拳头,怒目而视,挡在了他们的面前。
“王局长,不,王队……怎么?拒载?!”
王新法收拢了拳头,摇摇头,转身背对着他们。
就在当天,王新法将皮艇留给战友,一掉头回到了石家庄的家中。
王新法这一次市场试水,时间为2个月零10天,所获薪水为453元。
“水路”走不通,王新法转行走“陆路”。
王新法家前不远处,是个路口,虽然不是主要道口,但也有一些来来往往的人。劳教所的一些闲着的家属以及来石家庄的一些民工,看上了这块“风水宝地”,便在这里划地为圈,卖上了早点、蔬菜或其它家用小物品,生意还算不错。见此,孙景华便对王新法说,“你闲着也不是个事,我上班,你就在家接送婷婷上下学,闲时做点买卖,怎么样?”还能怎么样?王新法同意了,转角处摆了一张桌子,也贩卖起“针针线线”来。
王新法不是做这个的料。一段时间下来,除了没亏本,可是真没挣什么钱。而且,一看到那些来赶摊的城管,看他们的“警号”与“警徽”,他心里就不是那个味。不干了!王新法一咬牙:饿死也不干了!
这样的日子,王新法过了将近一年。
1992年的春天,来得有些迟。三月,当城中的柳树开始见绿的时候,王新法觉得,他的日子再也不能这样过下去了。一个个清晨,一个个深夜,独坐中,徘徊中,他不停地问自己:我王家法曾经的万丈豪情,难道真因一次风生浪起从此死火没烟?我王家法曾经的誓死坚挺的精气神,难道就这样因生活的一地鸡毛而一泄万里、软成一地?不!这决不是我的将来!他对自己说:我要赚钱,回报家人患难相守的过去,也给自己一个光鲜的现在,要有车,有房,有其它很多很多别人所没有的……
王新法的目光落在了岳父留下的那辆破东风货车上。
第二天一大早,王新法就打开楼下水龙头,将车子洗了个清清爽爽,再检查了一遍车况,将需要修换的配件换了个遍。之后,在院外的道上,蹓了一圈。感觉不错!王新法拍拍方向盘:哥们,今后就靠你了!
从此,王新法跑上了长途货运,不管“隔壁老王”的清闲,只管他“王司机”的忙碌。
王新法的运输义务,主要是跑长途。或将石家庄的农副产品、制造的装备等运出去,将石家庄需要的煤等运回来。每一趟光单边行程,都是上千公里。广州、深圳是王新法去得最多的地方。河北到深圳,现在的主道是京港奥高速(G4),此道的河北段2014年12月才通车,所以,王新法当时的路途就只能走省道、国道,弯弯曲曲一路蜿蜒。始于石家庄,过河北境内邢台、邯郸,再过河南的安阳、鹤壁、新乡、郑州,许昌、漯河、驻马店、信阳,再入湖北、湖南,再入广东,过韶关、英德……真的,2000来公里,太远了。而且,为了省钱,他装卸自己来,车也一个人开。饿了,他在路边小店吃个快餐。困了,车靠边,刹车一拉,他在放向盘上打个盹。这一路走来,实在可以称之为人疲马困。而这种劳累——不,是累到骨架皆散的疲乏,王新法一轮又一轮流转……
王新法瘦了,黑了。话也少了。回了家,头一挨枕头,就鼾声四起,睡得昏天黑地。这样辛苦,孙景华心疼呀,除了百般抚慰,便寻思着请个司机,替换着开。王新法不同意,孙景华就“软硬兼施”,最后,王新法才同意有个副手。
危险,几乎是同时跟进。
1993年年初,王新法新年首次出车,车辆侧翻;
1993年年尾,王新法计划“马归南山”,归途中车辆仰翻;
1994年年中,河北境内路段,满载有满满一边货的东风车径直驶进了道边水沟。
三次,都由王新法聘请的司机所开。
每次,王新法都在车上。
次次大难,次次不死,次次一脸“勋章”回家,嬉皮笑脸,云淡风轻。
命总比钱重要。你这厮越胜似闲庭信步,我这边越一把把揪心。孙景华牙一咬:“新法,这车不开了,就算去用车斗装钱,也不开了!”王新法笑:“嘛了?”孙景华也笑:“不嘛,为了一条命。” 【我要评论】 |